就在昨天，一篇名為《殘酷底層物語：一個視頻軟件的中國農(nóng)村》的微信網(wǎng)文突然爆款。一個視頻APP被隆重推出，作者宣稱：“如果毛主席生活在今日的話，他不必花幾個月時間走訪農(nóng)村，只需扒拉扒拉這個APP，就能了解中國鄉(xiāng)村的精神面貌?！睂τ谏谵r(nóng)村，長在城鄉(xiāng)結(jié)合部，爾后才進入城市進而留學歐美也深入印巴農(nóng)村的筆者來說，看完這篇文章可以說五味雜陳，有一種不吐不快的沖動。

一方面，這篇文章開頭對于一個龐大但貌似隱形群體的關注，用英國俗語說簡直是“承認了房間里的大象”（acknowledging the elephant in the room），使人產(chǎn)生了一種“終于眾望所歸”的感動。另一方面，讀完文章我卻發(fā)現(xiàn)，這篇文章雖然“承認”了大象的存在，但是所做的卻更像是“盲人摸象”——用近乎偷窺的視角看待這只大象，期待的是獵奇和制造話題，這難免以點代面、以偏概全，最后不僅把可能彌合裂口，反而會讓自詡“主流”的階層加深偏見，并營造莫名其妙的優(yōu)越感。

（電影zootopia中， 水牛警長說了一個巧妙的雙關語：We have to acknowledge the elephant in the room 我們必須承認房間里的大象，這句話既可以被理解成“我們必須認清當前的重要形勢”，又可以被引申為“承認大象警員生日快樂”。）

房間里令人好奇的大象

當然，原作者X博士表達了一種希望城市、鄉(xiāng)村兩個城市互相了解的愿望。對于廣大中間階層來說，每天因為生活而必須接觸到的勞動階層、偶爾聽到富有城鄉(xiāng)結(jié)合部風味的口水歌、逢年過節(jié)返鄉(xiāng)旅行接觸到的“風景”，都讓廣大中間階層朦朦朧朧感受到存在一個無處不在，卻又因知識、趣味、身份隔膜而難以浸潤體會的大象。這只大象很多時候被認為是粗鄙、土氣和“接地氣”的，但是缺乏浸潤接觸卻讓這些置身大象之外的人缺乏真正的了解——與其說對他們對大象的印象來自切身接觸，不如說這種印象更多的是猜測加幻想的結(jié)果。畢竟，正常的城市中上階層客觀上既缺乏時間和精力，主觀上也缺乏興趣和動機去了解這個大象，哪怕大象的一份子們天天和你打照面。于是近年來，每到年關，我們都會看到一批博士寫的“鄉(xiāng)愁體”文章刷屏，悲天憫人，萬人追捧，熱鬧幾天之后就會歸于沉寂。真正長期調(diào)查農(nóng)村學者寫的深度文章則少人問津。以至于觀察者網(wǎng)有文章說：這怎么看都像崛起時代的最后一輪鄉(xiāng)愁。

這種每天接觸的陌生感本身就是一對矛盾，這種矛盾之下難免隱藏一個蠢蠢欲動的好奇感：路口理發(fā)店的黑龍江紋身胖子下班之后是不是真的去當“古惑仔”？城中村每天門口排長隊的重慶麻辣燙禿頭老板數(shù)錢這么開心，是不是放了罌粟殼？樓底的河南保安小弟月薪4000不到，居然還在用安卓智能機機打燒錢的傳奇私服，這樣真的好么？江西家政小妹挺漂亮的，但是居然穿九分黑絲還套一個肉色短絲襪穿皮涼鞋，簡直不能忍，她到底怎么想的？問題很多，但是大多轉(zhuǎn)瞬即逝，沒有多少人去真正探究這些根本無關宏旨的事情，畢竟不在自己的經(jīng)濟生活邏輯中，只有在需要在朋友圈表達自己關心社會的時候才會加入感慨大潮。但是這些好奇的念想往往是被影視幻覺定義的。張愛玲說的：現(xiàn)代人往往是先看到海的照片，才看到真的?！，F(xiàn)代城市人往往真的海也沒看到，就對著海的照片感慨。這不，《殘酷底層物語：一個視頻軟件的中國農(nóng)村》就是通過影像來認識農(nóng)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