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于滑鐵盧戰(zhàn)役一向有許多傳說，其中就包括內森在戰(zhàn)爭勝負已見分曉時辭別戰(zhàn)場，闖過風高浪大的英吉利海峽一路狂奔回家，大肆購買正在崩盤的英國股票，因為他知道“反法聯(lián)盟”戰(zhàn)勝的消息會極大抬升英國股票的價格。據稱，他此舉將1.35億英鎊收入囊中。

羅斯柴爾德家族被英國王室授予勛爵，這個家族與倫敦金融城一起，成為英國的象征。

普魯士雖僥幸贏得了戰(zhàn)爭，但財政卻因此破產，遂不得不求助于羅斯柴爾德家族^【2】，而后者發(fā)放貸款的條件卻是以普魯士皇家領土為抵押。

歷史仿佛又退回了起點——國家依然還是家族的，只不過是新的金融貴族，代替了舊的土地貴族而已。

實際上，比起開啟、創(chuàng)造了現(xiàn)代銀行制度的圣殿騎士團和意大利的美第奇家族^【3】，來自法蘭克福的羅斯柴爾德家族還算是遲到者。早在1513年，當尼科洛·馬基雅維利^【4】撰寫《君主論》這部西方社會科學的奠基之作時，他就已預見到了什么叫“資本家（族）的統(tǒng)治”。而佛羅倫薩的美第奇家族，就是靠替羅馬教皇收取和管理十一稅起家的，時值意大利銀行家美第奇家族獲得了佛羅倫薩的統(tǒng)治權，馬基雅維利敏感于這種全新的統(tǒng)治形式，于是，他把美第奇家族稱作“新君主”。而三百多年后，卡爾·馬克思把這個“新君主”稱為資產階級專政，馬克思說，在那里，國家已經淪為了“管理整個資產階級共同事務的委員會”。

美第奇家族與佛羅倫薩  圖/中國國家地理

無論圣殿騎士團、美第奇家族還是羅斯柴爾德家族，他們有一個共同特點，那就是作為教皇的理財人而崛起，作為宗教戰(zhàn)爭的軍需籌措者，而建立了遍布歐洲的金融借貸網絡。

這證明了馬克思一生中最重要的發(fā)現(xiàn)之一：歐洲的教會是一個經濟體系，而且也是一個金融借貸體系——當然也是個戰(zhàn)爭體系，更直接地說，是一個為戰(zhàn)爭服務的金融借貸體系。正是在這個體系中，深刻地埋藏著現(xiàn)代資本主義的起源。

我們做這樣的說明，就是為了解釋，馬克思對于資本主義體系的批判，何以是從對宗教的批判起步的，毫無疑問，這種批判是馬克思的獨創(chuàng)，這種獨創(chuàng)性表明，馬克思對于資本主義起源的認識，馬克思對于經濟學的理解，與包括恩格斯在內的社會主義者們，完全不同。

馬克思的家鄉(xiāng)特里爾，居民以天主教徒為主體，而其東部與信奉新教的普魯士接壤，北部則是加爾文教徒聚集區(qū)，馬克思則出身猶太拉比世家。宗教就是“他們的活動方式”，“是表達他們生命的一定的方式”。宗教，決定了馬克思的成長環(huán)境。

而馬克思正是通過揭露宗教的經濟性質，來展開他的宗教批判的。這就是馬克思學術工作的起步，也可以說是馬克思主義的起源。

這表現(xiàn)在1843年的《論猶太人問題》中，在這篇文章中，馬克思指出，基督教是貴族階級的經濟學，“基督教國家只知道特權”，而猶太教則是市民社會的經濟學，因為猶太教追求的人權就是私有產權，“自由這一人權的實際應用就是私有產權這一人權”。

更為重要是，馬克思在《黑格爾法哲學批判·導言》中，深刻地揭示了新教革命的實質，這無非就是把宗教的虔信，轉變?yōu)槭切庞茫研叛龅膶W說，變成了信用的學說，而資本家，就是那些掌握了社會信用的人——這是馬克思公開發(fā)表的第一篇文章，標志著馬克思主義的誕生。

在那里，他這樣驚世駭俗地寫到新教：

的確，路德戰(zhàn)勝了虔信造成的奴役制，是因為他用信念造成的奴役制代替了它。他破除了對權威的信仰，因為他恢復了信仰的權威。他把僧侶變成了世俗人，是因為他把世俗人變成了僧侶。他把人從外在的宗教篤誠中解放出來，是因為他給人的心靈套上了鎖鏈。

而在次年撰寫的《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》，馬克思進一步指出：新教，作為一種關于“信用”的學說，實質上就是資本主義的國民經濟學：

信貸是對一個人的道德作出的國民經濟學的判斷。在信貸中，人本身代替了金屬或紙幣，成為交換的中介，但是人不是作為人，而是作為某種資本和利息的存在。-----在信貸關系中，不是貨幣被人取消，而是人本身變成貨幣?；蛘呤秦泿藕腿瞬橐惑w。人的個性本身、人的道德本身既成了買賣的物品，又成為貨幣在于其中的物質。構成貨幣靈魂的物質、軀體的，是我的個人存在、我的肉體和血液、我的社會美德和聲譽，而不是貨幣、紙幣。

眾所周知，青年馬克思是通過對宗教的批判開始他的思想的，而他的結論是：宗教是一種經濟學。而在他的壯年，他進一步指出，資本主義是一種拜物教?？梢?，離開了馬克思對于宗教的批判，就不能理解馬克思主義經濟學，同樣的，離開了馬克思主義經濟學，就不能深刻地理解歐洲的宗教傳統(tǒng)。

離開了歐洲的一定的活動方式，一定的表現(xiàn)他們生命的方式——馬克思后來將之概括為生活-生產方式，我們怎么能夠真實地理解馬克思主義呢？

中國的經濟學家之所以不能真正理解西方經濟學，就是因為他們不能將西方經濟學理解為西方人的生活-生產方式的表現(xiàn)，因此，他們也就不能真正地、具體地理解馬克思主義。

馬克思對于作為“經濟學的宗教性”的批判性理解，可以簡單地概括為：基督教（天主教）是貴族特權的經濟學，而猶太教、新教和加爾文教是資產階級的經濟學，具體地說，猶太教所提供的是私有產權的學說，新教則是關于信用的學說，加爾文教使良心成為數(shù)字化、可計量的，而資本主義經濟學的實質，則是把數(shù)字化的信用進一步貨幣化、證券化，因此，所謂資本，無非就是貨幣化的信用。